「欸,刚才来找你的男生是昨天见到的那个吧?」
放学时,大部分的同学都背起书包离开,林智毅再次跨坐在我前方,看着我慢吞吞地收拾东西。
「你动作怎么这么慢啊?」他挖苦我,见我没有回应,又纳闷了:「欸,怎么都没反应?」
「……你刚才问什么?」我眨了眨眼。
「你的笔帽倒反了。」林智毅笑着抢过我手上的蓝笔,它被套上了黑笔的笔帽,他把两个笔帽对换过来,「在想什么啊?刚才上课也魂不守舍的。我早上就感觉到你心情不好,后来好像好点了,但那个男生来找你之后,你又打回原形了。」
「没有吧。」虽然嘴上说没有,但我不由得佩服他的观察入微,我早上是因为马彩芯的事而感到心烦意乱,甚至有点痛心。一直到下课班上开始有同学找我解题,我的心情才真的好转。
后来见到邓易宇沉着脸,并叮嚀要我要小心的那一刻,我开始坐立不安,不断思索这句话的含义。
既然要小心,那是不是表示,有人想要伤害我?那想要伤害我的人又是谁?
我的脑袋蹦出一个身影,然而我却跟自己说不可能,但那又无法解释为什么邓易宇在见了她以后,就对我说了这句话。
「这个男生……我看你和他好像挺要好的。」林智毅动手帮我把笔都放进铅笔盒里,「你们在交往吗?」
我睁了睁眼,立即说:「当然没有。」
「没有吗?」林智毅松了一口气,随即露齿一笑,「那太好了。」
「好什么好?」我把笔盒放进书包,因为过于心烦,所以没认真解读他话里的意思,他说什么,我就回应什么。
「你怎么还不回家?」我背起书包,视线看着门外,都过了那么久了,邓易宇怎么还没来?
「等你一起走。」林智毅理所当然地站起来,「好了那我们走吧。」
「我跟朋友约好一起回家了。」我一脸抱歉地说,「你赶快回家吧。」
林智毅失望地「噢」了一声,我双手合十道:「明天我们再一起回家好吗?我今天真的刚好跟朋友约好了。」
「好吧。」他像是无可奈何地点头,「那说好了,明天我们一起回家。」
「知道了。」我比了个ok。
林智毅离开后,教室只剩下我一人。我把书包放在桌上,整个人趴在上面。突然听见有脚步声迈近,我以为是邓易宇来了,立即坐起了身,然而看见的却是陈邵玲走了进来。
她走到她的座位翻找抽屉,我继续趴回桌上,邓易宇怎么还不来?
一没事干,我的眼皮很快就会闔上,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被一阵碰撞声给吵醒。我望向声音的发源处,只看见陈邵玲离去的背影。
看来也只是睡了几分鐘。
结果睡了一下起来,我突然就想上厕所……我该等邓易宇来吗?不过就算邓易宇来了,也没办法陪我一起去吧?
厕所就在下一楼的走廊尾端,一点都不远,我只是去上个厕所,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。
我没有拿书包,只是把手机放进裙袋,又写了张纸条放在我的书包旁边,以防邓易宇来了找不到我。
都怪他的那句话,让我连去个厕所都战战兢兢的。
走到教室门口,我左顾右盼,没看见任何人。我这才拐弯走到走廊的尽头,下楼。
走进厕所的小隔间,外面传来一阵貌似非常着急的脚步声。我不以为意,可能也是哪个急着上厕所的人,然而当刚把门锁上,一股冰凉的液体瞬间从我头垂直而下。
我禁不住大叫一声。身上沾满了黑色的液体,头发和制服完全被浸湿,如墨水般的液体一滴一滴从我的刘海滑落,我无法完整地睁开双眼。
我的呼吸变得非常急促,内心的委屈马上炸裂开来,泪水直直流下。
不行,我要冷静下来,现在委屈有什么用,我该做的是先自救,先从这里出去!
完全把眼睛闭上时,我闻出书法墨汁的味道。我微睁着眼,伸手摸向隔间内的卫生纸。
卫生纸外层也遭殃,被染上了黑色。我扒开外层,先擦拭眼睛和脸部,再把刘海挪上头顶。
视野清晰了,我深吸一口气,走出小隔间。
庆幸的是隔间的门无法从外卡住,所以我才没有被锁在里面。我走到洗手盆,看着镜中几乎每一寸皮肤都染上黑色的自己,这一次,我没有再哭,反而异常的冷静。
我把脸洗乾净,又清洗了双手。用卫生纸擦乾以后,我走到厕所的门口。
厕所门一直都是往内打开,然而此时却是紧闭。我伸手拉开,果不其然,门锁上了。
所以怎样都想把我给困住就是了。
我冷冷一笑。
到底是谁这么无聊?以为这样就困得住我吗?我真的搞不懂做这样的事有什么意义,是希望看到我被吓得屁滚尿流?
我就偏不!
越想越气。我从裙袋拿出手机,我是没有邓易宇的联系方式没错,但我绝对可以找到。
然而当我刚点入ig,一个陌生号码就来电了。
「罗恩沿?是你吗?」一把躁鬱的男声从话筒里传来。
或许是喜欢的人,所以就连隔着手机,我也能听出他是谁。
「邓易宇,快来一楼的女厕所!我被困住了!」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火大得足够冷静,但话一出口,我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。
「等我!」
他没有掛断电话,我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用力吸气和喘息的声音。
「对不起,我没有等你就跑出来了,结果……」我想起他的叮嚀,他现在一定怪我不听劝,都警告过我了,但我还是一个人行动。
「不要道歉。」电话里的邓易宇声音似乎愈加低沉,但却带着一丝轻柔,「为什么要因为自己被欺负而道歉?你并没有做错,错的是恶意欺负你的人。」
听见这番话,我的鼻头驀然一酸,眼泪如被拧开的水龙头般急速落下。
我曾经也问过自己,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,所以才会沦落成被大家欺负的对象?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大家满意?但却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我,我并没有做错什么。
门外响起了门锁转开的咔嚓声,我擦掉眼泪,马上退开。
本来被密封的空间在门推开的霎那,溜进了一丝光线。两个背着光的身影映入眼帘,等到视线终于对焦,我先看见的是邓易宇惊恐与忧虑的表情,他的额头冒着汗水,见到我这副狼狈样,他愣了一下,随即转身衝下楼。
「同学,你还好吗?」是上次借我地下室钥匙的训导处老师,她走进厕所,轻轻触碰我的肩膀,柔着声道:「没事了,现在已经没事了。」
楼梯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接着,邓易宇的身影再次出现。他衝到厕所前,二话不说便把外套递给我。
我没有动作,只是呆呆地望着他,老师帮我把外套接过,再披在我身上。
「同学,你直接帮我去训导处拿一套体育服过来,跟里面的老师说就可以了。」老师吩咐邓易宇。
邓易宇点了个头,又再次转身跑开。
等到他回来时,他已经气喘吁吁,但还是不怠慢地把体育服递给老师。老师让我马上就去把它换上,免得着凉。
我换好衣服走出来,老师问:「你现在走得动吗?我们去训导处?」
我抱着制服,默默点头。
老师的手放在我的后背,带着我离开厕所。我感觉到邓易宇的视线没有从我身上移开过,我抬眸,看见他一手攥紧了拳头。
走去训导处的路上,我频频回头,邓易宇一直安静地跟随在我们的后面,视线与我交接时,我却只能看见他眼里的黯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