叮咚──
「来啦!」
站在门外的林父和林母听见自家女儿的声音从屋内传来,互相看了眼,无奈却宠溺的摇了摇头。
林小渔开门的瞬间,见看见穿着仔细的男人和女人:男人梳着油头,刻意换上金丝框眼镜,脚上还踩着有些破旧的皮鞋;女人戴着金项鍊,翻出长年捨不得穿的藏青百合花连身裙,脸上画着淡妆。
林小渔一望眼就能看出父母对这次见面的用心。她忍不住酸了鼻头:「爸、妈……」
「唉呀,鱼仔别哭啊。」林母看见女儿渐红的双眸,赶紧捧住林小渔的脸,用拇指替她拭泪;林父则忧心忡忡的望着林小渔,开口不是闭口也不是,只能伸手用掌心抚摸女儿的背。
「别哭啊,你先生还在里面等我们。」见林小渔揉了揉眼,林父开口劝道,林小渔这才想起正事,赶忙让父母进屋。
一走进家门,林父母就看见许久不见的女婿站在门口,文质彬彬的向他们道好:「爸、妈,好久不见。」
「确实是很久没见到你了。」林母看着陈信笑道:「几个月不见,小陈你好像又变帅了。」
一群人挪动到餐厅,林父母就看见桌上摆着五菜一汤,愣是没反应过来。
「鱼仔,你终于去学做饭了啊?」
林小渔早就料到父母的反应,噗哧一声笑了起来,亲暱的用肩膀顶了下陈信的手臂:「我怎么可能会啊?都是阿信做的。」
陈信被林小渔轻轻撞了下,看着对方也露出笑容。林父母看见两人的互动,不胜感慨:女儿找了一个好人家啊。
「你也不要因为人家会做菜就折腾人啊,」林母看着桌上令人食指大动的佳餚,还不忘提醒女儿要贤淑点,「你呀,也得学着做菜,不然等到以后辞了警察的职位,你以后要怎么过日子?」
陈信听了摇头,诚恳的看着林父母:「不辛苦,我既然娶了小渔,就会对她好。」
林小渔听见,摀着嘴,泪眼汪汪的看向陈信。
这句话分明令人感度,林小渔有点想笑,想笑想到快哭出来了。她抽着鼻子抹了把脸,赶紧想了些难过的事情压制笑意,拉着陈信在餐桌前坐下。
「坐坐坐!别愣着,菜都要凉了。」
林父母也被林小渔推到椅子上坐好,四人终于开始用餐。
林父坐在陈信对面,发现陈信等到林父母动筷才执起筷箸,立刻和身旁的林母交头接耳。
「小陈很懂礼貌,看上去和鱼仔也相处得很好。」
林母点头,夹了一块眼前餐盘的糖醋排骨送入口中:「而且也懂做饭。」抬头看向对面,只见陈信替林小渔挑开鱼刺,夹了一块鱼肉进林小渔的碗公中,又道:「甚至还懂宠着妻子,不错。」
……但好像哪里不对劲?
餐桌另一侧。
陈信刚把糖醋鱼夹给林小渔,既须吃着自己碗中的饭,膝盖就被人戳了下。他低声询问:「怎么了?」
「我虽然叫小渔,」林小渔也压低了音量,语气透出一股爱莫能助,「但我对海鲜过敏……我可以夹到你碗里吗?」
陈信暗道失策,默默点头,林小渔立刻把鱼肉原封不动的丢回陈信碗里,为了装作无事发生,还补了一句:「你夹的,你先吃。」
林父母看见自家女儿的表现,内心流入一股暖意:鱼仔长大了啊!
吃完饭,四人坐在沙发上聊天。
「看到你们两个相处的那么好,我和你爸就放心了。」林母抚摸林小渔的手背,眼底的慈爱满溢:「鱼仔,当时你突然说要结婚,我们还担心你被别人骗婚了呢。」
林小渔笑了几声:「哈哈怎么会呢。」要不是你们死命拆散我和墨璃还一直催婚,我也不会去找代婚仕。
「小陈,你跟我们说说,你们怎么认识的。」林父和林母对望一眼,开始执行来到此地的计画。
陈信和林小渔早就对过口供了,泰然自若回应。
「抱歉这么晚才告诉你们,其实我和小渔是高中同学。」
林父母有些吃惊,就听林小渔接着陈信的话继续说:「成年之后,有一次我去买保险,正好是陈信帮我推销,就又恢復联络啦。」林小渔朝陈信嫣然笑了起来:「然后就相爱了!」
林父母缓缓点头,正想问林小渔和自己出柜的片段消失去哪了,转念又把话吞回肚子里。
自家女婿可能不知道鱼仔曾经喜欢女生吧。
*
「阿嚔!」
郭游看见墨璃打了一个喷嚏,开口关心:「你还好吗?」
墨璃吸着鼻子摇头,示意自己不要紧。
他们在附近的公园里,郭油坐着轮椅,墨璃坐在木椅,两人之间流动着死寂的氛围。就当郭游准备说些什么来打破气氛时,墨璃突然从口袋掏出一盒扑克牌,打开盒子拿出纸牌。
「你会玩什么?」
「……都玩。」郭油看着墨璃洗牌,没有问对方牌从哪来的,只是将身体侧向墨璃;墨璃俐落的洗牌、切牌,最后将牌叠成一落牌放在长椅上。
「那,玩心脏病吧。」
*
林小渔家门前,墨璃推着郭游站在门口。
「抱歉抱歉抱歉……让你们等那么久非常抱歉!」林小渔帮两人开门,却看见墨璃和陈信都在摀着自己的手,忍不住问道:「你们手怎么那么红」
「没什么,」墨璃把郭游推进家门,用和陈信如出一輒的淡定语气回答,「用生命玩心脏病罢了。」
林小渔:?
墨璃把郭游推到陈信面前,随口问到道:「计画进行的如何?小渔的男朋友。」
陈信对于这个暱称不满意,肉眼可见的蹙起眉。就在两人要冷眼斗嘴之时,林小渔连忙把墨璃拉开,赶紧开口:「你们都不要闹,警报还没解除。」
郭游听见立刻抬头:「什么意思?」
「我爸妈只是下楼买个东西,等等就会回来,」林小渔敲着额头,「他们神秘兮兮地说什么帮我们买东西,还硬是要留宿……真是够了!」
林小渔嘀咕着,墨璃突然揽住她,让林小渔将头靠在自己肩上。
「小渔,放松。」
猝不及防被餵了一口狗粮的陈信和郭游:……
林小渔深呼吸又吐气,用自己的脸颊蹭着墨璃的侧脸:「好啦,我会努力的。小璃,你带郭游进仓库吧。」
墨璃听见林小渔的指令,立刻把郭游推进仓库。关门上锁后,玄关立刻传来电铃声。林小渔连忙去应门,把林父母带进客厅,陈信也乖顺的走了过去,就看林母让他们伸手,随后放了一个纸盒子在两人手中。
──是一盒保险套。
「妈!」林小渔是真的生气了,差点把保险套往地上砸,「我就说我和阿信现在还不想生孩子了!」
「唉呀,你就当作是保险用的就好啦。」林母将手背在身后,深怕女儿把盒子塞回给自己,赶紧推着自己丈夫走进林小渔收拾乾净的房间,却迟迟没有关门,而是朝他们俩用眼神示意:「你们也快去睡觉啊。」
这明摆着是要亲眼看见林小渔和陈信进同一间房间。
林小渔还在发闷气,背脊就被陈信按着向前推。她看了陈信一眼,就见对方脸上专业的四十五度微笑快崩解了,开了客厅的小夜灯,赶紧和父母道了声晚安便带着陈信走进房间。
关门,锁上。
「我快撑不住了……」林小渔背靠着门板,欲哭无泪的闭着眼;陈信的状况也不怎么好,按着眉心叹气。
林父母今天的试探程度,到底是和婚礼时不同:婚礼还能藉由仪式繁忙来脱离对话,现在家长问十句就必须答十句。
看着陈信疲惫的模样,林小渔顿时于心不忍,低声道歉:「对不起啊,还让你做这种事情。」
陈信摇头,调整呼吸便冷静下来。
「我们今晚都要待在这间房间里吗?」
问题一拋出,林小渔立刻环顾自己一坪的狭小房间,再次觉得委屈陈信了。她急忙把睡带给找出来,铺在地上:「你睡我的床吧!我睡睡袋。」
「不用,我睡睡袋。」怕林小渔不肯,陈信随口说:「我有点洁癖,不太习惯睡别人的床。」
见陈信说得如此坚决,林小渔站在原地踌躇了半天才答应:「真的很抱歉,让你睡在这种鸟不生蛋机不拉屎的地方……」
「也没有人会睡在那种地方。」
……噗嗤。
「噗哈哈哈!才一阵子没见而已,没想到你变得那么幽默!」林小渔跌到谷底的心情瞬间被拉回心窝,拉开棉被坐在床上,转头又看向陈信。
「真的很谢谢你,你拯救了我和小璃的幸福。」
陈信听着,似乎不以为然。
──如果我真的有成功拯救,现在你也不需要请我假扮成你的丈夫。
林小渔关上电灯,正打算闔眼,又听陈信问了一句:「郭游和墨璃要怎么办?」
「喔,你是说他们怎么睡觉吗?」林小渔想了一阵,开口道:「小璃是不可能和郭游一起睡的,她大概会把郭游放在仓库里面,顶多给一条小毯子,然后自己跑去隔壁小客房睡吧。」毕竟只有仓库才有位置放郭游的轮椅。
陈信听完林小渔的话,突然从睡袋里爬了出来;林小渔听到动静想帮忙开灯,陈信却制止了她的动作。
「我去客房看一下郭游的状况。」语毕,陈信便离开林小渔的房间,噤声躡足的走到房屋最里侧的门前,轻轻叩门就推门而入。
藉着客厅里微弱的灯光,陈信看见郭游被藏在大型衣柜后方,只露出一隻被打上石膏的脚。陈信向前走了两步,脚边突然碰上什么,他低头,看见一盆热水和乾净的毛巾:想来是墨璃知道陈信会来照顾郭游。
陈信把脸盆抱了起来,同时锁上门,屋内的黑暗逐渐被窗口映照的月光取代,周遭的景物被披上银白的布幔。
他慢慢走到郭游面前,对方却没有出声。
「你睡着了吗?」
……
「吓死我了……」郭游听见陈信的声音,猛地喘了一口气:「我和墨璃玩心脏病打赌输了,晚上睡觉要被矇眼。」
陈信无奈:确实像墨璃会做的事。
他蹲下身把脸盆放在一旁,抬手解开郭游的衣服钮扣。
「怎么输的?」
郭游听陈信这么问,开口时语气带着点恼怒:「我只有一隻手,还半残。」似乎是想起玩扑克牌时的情景,郭游把自己拍红的掌心向上翻:「她打得还特别快,好像想连我的手也一起打断。
「哈哈。」
陈信笑出声,郭游面子都不知往哪儿摆,只能庆幸黑夜能趁机掩盖他发红的脸。
眼睛被蒙了起来,透过双耳,郭游听见陈信拧着毛巾,膝盖磕在地板上,半跪着替他擦澡。
和在医院不同,林小渔家中的毛巾薄了许多,陈信将毛巾扑在掌心上,碰触到郭游时,郭游能感受到身前的人的五指,可以感受到陈信的手细微的在打颤,指腹的温度穿透毛巾,在郭游的肌肤上留下馀温。
陈信碰到的每一寸皮肤,对郭游而言,就好似在沿着擦拭的轨跡点火,星火燎原。
「郭游。」
「……干嘛?」
陈信不经意的拂过郭游的胸口:「你有心律不整的症状吗?」
郭游以为陈信在嘲讽自己被碰身体就心跳加快,下意识反击:「那你有手抖吗?」
……
陈信突然将手抽离,抿着唇握紧拳,惊觉自己的脸颊开始热度上升。惊惶感猝然灌入脑中,他不由自主的想后退,却不小心翻倒了水盆,整个身体也支撑不稳而向后倒。
郭游听见了碰撞的声响反射性的向前伸手,恰好抓住陈信的手臂,却发觉对方正在往后跌,又施力把陈信往自己的方向拉!
「等等──」
陈信生怕自己撞到郭游受伤的位置,情急之下侧过身,竟然一头撞在旁边的衣柜上──
碰!
郭游先是听到衣柜被碰撞的巨响,接着又听见陈信倒抽一口气,急的想把眼罩扯下,无奈墨璃绑得太紧,他怎么也拆不下来,只能焦急的开口:「喂,你没事吧?」
陈信按着额头,第一时间竟然是把翻倒的水盆捡起,拿毛巾把地板擦乾净,岂料郭游盲着抓到了陈信的手臂,沿着陈信的胳膊摸到了脖子,在陈信脸上摸了一遍:「你撞到哪里?有没有肿起来?有没有流血──」
突然间,陈信抓住郭游的右手,慢慢移到前额的位置。
「稍微有点痛,」他坐在郭游的脚边,用对方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着,「你摸小力一点。」
放在头上的手瞬间放软了力气,轻轻摀着陈信疼痛的那一处。
掌心的温暖传递到陈信的额头,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,陈信的痛感居然真的减小了。他张着双眼看着郭游:对方被盖住了双目,五官也在月光的朦胧下显得略为模糊,唯一清晰可见的,是那头张狂不已的红发。
眼前的男人,就像、就像──
「你长得很像我爸。」
陈信没由来的开口,使郭游抚摸的手停顿下来,他想开口询问,陈信却挪动自己坐下的位置,头侧靠着郭游的右大腿:「借我枕着。」
郭游不明不白的应声,手放在陈信的头上,过不到一会,陈信便睡着了。
郭游听着陈信细微的鼾声,脑海仍旧回忆着陈信睡前的最后一句话。
──为什么他会觉得,我长得像他爸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