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宁宁凝眸想了想,摇头道:“我从未想过要改。”
  一来,“桑宁宁”三个字,她已经习惯了。
  二来,这个名字她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。
  “‘桑宁宁’就只是‘桑宁宁’,不需要任何其他人来点评,也不需要任何其他的意义。”桑宁宁认真道,“我自己喜欢,就足够了。”、
  真好。
  洛秋水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,夸赞道:“这么小,就能想通这些,我们宁宁真厉害。”
  桑宁宁悄悄红了脸,小声道:“那洛姨呢?”
  “我与你差不多,只是我想通这些事,花费的时间远比你更久。”
  洛秋水语气不紧不慢,如同流水潺潺而过。
  “我曾以为幼年时一无所知的自己是最快乐、最无忧无虑的,但就在段家村,抵御怨魂即将力竭之时,我却突然想清楚了一件事。”
  洛秋水拔下了头上的一根洛玉秋水簪,插在了桑宁宁的发众。
  流苏微微晃动,流光溢彩之下,宛如日光与月色同时凝聚期间。
  环佩叮当时,洛秋水的声音夹杂其中。
  “那时,我突然明白,我最快乐的时光,其实是得知了真相之后。”
  她宁愿要清醒的痛苦,也不愿意蒙昧的幸福。
  无情道者,三千大道之下,喜怒哀乐之上。
  即便片刻沉溺,仍可无拘无束,洒脱抽身。
  “正是因为我想通了,所以我宁愿耗费些许力气,让自己变一变……然后,再等待属于我的结局。”
  随着话音落下,洛秋水周身有一股如水雾般的存在旋风似的升起。
  桑宁宁站起身,手搭在了玉容剑上,却终是缓缓松开。
  这是洛姨的决定。
  她不该干涉。
  随着这股水雾打着旋儿的上升,又慢慢散开,一个成年女子的身影显露。
  翦水秋瞳,顾盼生辉。
  悦目千秋,乃是佳人。
  桑宁宁看着洛秋水向自己缓步走来,嘴角也抿出了一丝笑。
  她没再说那些话,而是轻声道:“洛姨好漂亮。”
  洛秋水莞尔一笑,捏了捏桑宁宁的脸:“这确实是我最想听到的。”
  她在笑,桑宁宁却笑不出来。
  洛秋水的手前所未有的冰凉,甚至到了僵硬的地步,犹如失去了水分养料的木枝,生命在她的体内流失,而桑宁宁只能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向既定的结局。
  “不必担忧。”洛秋水爱怜地看着这个小辈,语气畅快道,“这个结局对我来说,已经是太迟了。”
  “至于别的,我就不多说了,你之后也不必再来找我。”
  洛秋水拉着桑宁宁起身,走了几步后停下,双手落在她的肩膀上,咳了几声,又笑着道,“我若再说得多一些,恐怕有人要等急了。”
  桑宁宁一愣,随后蓦然回过头。
  不远处树下,枝繁叶茂,有一人长身玉立。
  “宁宁,洛姨。”
  容诀对着洛秋水点了点,而后弯唇一笑,向桑宁宁张开手,“还不过来么?看来也是拜倒在了洛姨裙下,不记得我这个糟糠师兄了。”
  尾音微微扬起,一听就是玩笑,倒是很好的冲散了桑宁宁心头的那股离别之意。
  桑宁宁眼角余光瞥见了左侧藏匿于树后的衣角,心中划过了一道猜想,当即不再犹豫,扑到了容诀怀中。
  “师兄,那时……”
  “嗯。”容诀摸了摸她的头,“你猜得没错,剩下的时间,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们了。”
  回去的路上,桑宁宁一路沉默。
  正如洛秋水期望的那样,她之后一直没有再去见她,可整个人的气息却是肉眼可见的低落,甚至连景夜扬这样没心没肺的人都看出来了。
  他思虑许久,找人商量了无数遍,最后还是大着胆子去找过容诀,询问他们两个人是不是又吵架了,却也只得到对方一句“没事”。
  直到离恨天境开始前。
  这次的秘境入口在勾陈洲,听闻容家因与怨魂勾结,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,将整个家族卷入其内,不少人动了心思。
  这可是容家!曾经的第一大家族!
  但凡能得到百分之一……不!千分之一、万分之一!对于他们而言,都是天大的机缘!
  甚至还有那个桑云惜……
  虽说桑家已经败落,但是既然能兴起,就说明这女子身上必然有不同之处。更遑论她还是左家嫡系左仪水的未婚妻,若是能将她带出来——无论是死是活,左家和左仪水,都要欠一份人情!
  哪怕知道这其中定然有蹊跷,但是人为财来鸟为食亡,仍由不少修士怀揣着一步登天的美梦涌入其中,一时间各大门派齐聚,竟是将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勾陈洲,挤得水泄不通。
  天下熙熙攘攘,皆为利来。
  于人声鼎沸之中,容诀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。
  “大师兄。”
  他停顿了一会儿,抬眸望去。
  左前方几步之遥,是本该最先进入其中的桑宁宁。
  容诀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,只等他想清楚后,已经于她身旁翩然落下。